“我总认为,这些自然主义画家里没有一个画家在体验他们作品主题的时候,达到我所画的《病孩》这类痛苦主题的程度,这不仅仅是我自己坐在那里——而且有我最亲爱的人。”
蒙克声称《病孩》这幅作品他自己重画了二十多次才找到表达的方向。而在此后的四十年里,他又多次重画了这个场景,而今留下的油画就有6幅。
当蒙克的艺术生涯逐渐起步——他于1889年来到巴黎求学,死神再次莅临——他得到了父亲去世的消息。
那年冬天,蒙克创作了《圣克卢之夜》(The Night of St。 Cloud,1890)。作品描绘的是蒙克的房间,靠窗户边坐着一位孤独的人影,正在凝神眺望着远处的微光。房子被阴暗所笼罩,窗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好似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似乎预示着死亡。
“把灯点亮,我看到自己的影子从墙壁延伸到天花板。通过壁炉上的镜子,我看到自己的脸。我和死亡共生——和我的母亲、姐姐、祖父和父亲,还有死神。当记忆的阀门被打开,即便是最小的细节,也一一浮现……”
记忆是蒙克创造力的源泉。父亲从来没能完全接受母亲去世的事实。蒙克年轻的心灵更加难以负担一连串的死亡事件。他需要一生的时间不断回顾、消化。
《月光》
在《死去的母亲和孩子》(The Dead Mother and the Child,1899)中,蒙克终于回顾了生命之初的那一场死亡。5岁的时候,母亲躺在床上逐渐失去呼吸,他六岁的姐姐苏菲睁大空洞的双眼,她的双手遮住了耳朵,试图挡住死亡的无声嘶吼。
《死去的母亲和孩子》
死亡在年幼的孩子心中留下了持久的印记,并将化作对于生命的焦虑感触伴随其一生。当姐姐去世,容纳这份生命焦虑的容器仅剩下蒙克自己。
在奥斯陆还有一幅《死去的母亲和孩子》(1897-1899)。这幅作品中,母亲病榻的另一边还有五个人,但女孩孤独地落在这一边。父亲已被悲伤所淹没,无暇分担子女的痛苦。身为子女,他们内心的焦虑和悲哀无处安放,无法分享,无法诉说,也无法治愈。人类所有的痛苦归根结底都重不过一粒小小的海沙。
《死去的母亲和孩子》
母亲的床边留下了红色阴影,似乎暗示着咳血的症状,这抹红色——日后也将出现在《呐喊》的云端——与女孩的红裙融在一起,似乎暗示着母亲将疾病和死亡一同传递给女儿。
三场死亡,三幅图像,无论蒙克是否在场目睹了这些生命逝去的过程,他都以粗粝的笔法传达出每一次失去对他心灵产生的刻骨铭心的痛楚,也是他对于自己人生最坦诚的自白。
命运的无情也体现在《遗产I》(Heritage I,1897-1899)中。母亲哀悼膝上气息奄奄的孩子,因为自己将梅毒传给了他。也许这是蒙克在巴黎性病医院看到的真实场景,然而,同样隐喻了母亲将死亡传递给孩子。母亲的子宫,作为生命的摇篮,同样也是死亡的摇篮。
《灰烬》
“我继承了人类两大最可怕的敌人——肺结核和精神错乱症。疾病、疯狂和死亡是自幼缠绕在我身上的三大恶魔。”
人们评价说蒙克的作品有一种病态的超敏感性。蒙克一度害怕自己成为疯子,他深信疯狂源于家庭。父亲喜怒无常和狂热的虔敬都隐含疯狂,更令蒙克害怕的是,妹妹是精神病院的常客。
作为弗洛伊德的同代人——蒙克比弗洛伊德仅小7岁。他们不约而同地对人的精神状态充满关切,并将之追溯到生命之初。《忧郁》(1891)、《绝望》(1892)、《焦虑》(1894)、《嫉妒》(1895)等作品见证了他的深刻感受与思索。
《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