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之名最早产生在唐朝。金元时期,北方游牧民族逐草而行、傍水而居;视水源为生命,跋涉很远的路才能遇见——人畜皆喜,”凡水之积者辄目为海”(见《咏归录》),也就有了把湖泊称为海的语言习惯。在蒙古语里,一向称湖为海子——恐怕从成吉思汗开始就这么叫了。元世祖忽必烈占领北京之后,自然也习惯这样命名——在湖畔歇歇脚,松开盔甲,并且饮马,是这些来自草原的骑士的最大梦想。
这些从未见过海的内陆牧民,在沙漠或枯草季的荒野驰骋久了,灵魂有着先天性的渴意,见到了波光潋滟的湖泊自然无比满足,以为寻找到了海的替身。要知道,真正的海对于他们来说,是祖祖辈辈流传的神话,是仅仅靠马鞭无法抵达的幻境,但同时又是一种致命的诱惑。难道他们犯了一个错误:以为这异域的湖泊就是海了?不,不是这样的。把湖泊称为海子,不过是止渴的一种方式而已。蒙古人藉此而获得征服更大的水域的野心与勇气:相信海洋也能像划归版图的这些湖泊一样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恐怕正因为这种天性中的豪放(连给湖泊命名都如此夸张),成吉思汗及其后裔才缔造了空前绝后的一个横跨欧亚的大帝国。
而元朝,才做了别的朝代没敢做甚至没敢想的事情:先后于1274年和1281年,两次跨海东征日本。尤其第二次,分别从朝鲜和舟山群岛出发,总兵力达十四万人,船只共4400艘,被称为“迄至近代世界史登场以前最庞大的渡海部队”。黄仁宇说:“在现代社会出现之前,很难能有一个陆上强国也可以同时成为一个海上霸王。”这两次跨海作战都以失败而告终,更像是理想主义的行军:草原的骑士渴望成为大海的水手——并且不计代价地这么干了。这种豪赌(并且连续赌了两次),是别的民族无法想像也无力承担的。虽败犹荣的蒙古人啊,曾经是海上的堂吉诃德——把大海当作敌对的巨人了。